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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身为仙师,传道受业解惑是本分,舍去一己之私救人,救国,救世也应当。

    所谓众生皆苦,师者当雅量,给人悔过之机,留苦难自尝。

    可若自身能说悔,青隐近十年来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,那大约就是两年前,他最后一次以国师的身份到凤栖皇宫劝诫君王。

    也是寻常,十年来他作为国师到凤栖,上谏君王,下教臣民,一年留身一个月,一向风雨无阻,权当修炼。

    正如鸟儿栖息在枝头,凤凰也该落在梧桐树上,可那一次他心里想见的那个人却始终不在皇宫。

    一个月来阴雨连绵,他心里亦是愁云惨淡。本来期满他当换一身白衣,拿起拂尘回苍穹,可就是忍不住还想要留一留。

    他明白,他心里空落落的,只是因为还未见着她。

    说来也怪,自她长大之后,二人每次相见都是鸡飞狗跳,乌七八糟,可他就是还想见一见。

    想知道这一年她是胖了还是瘦了,

    想知道她今年过得可还安乐否。

    其实若见着,答案肯定是否。她一向都不大安乐,有时也还不如不见。

    除了初见那一年,第一次见,她天真无邪,还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样子,之后的一年又一年,就只能说越来越糟。

    她是这偌大凤栖的公主殿下,如今受人爱戴,手握军权,国政上说一不二。

    可十年前,他第一次见她时,她还如一只野性未脱,却被困笼中的可怜鸟儿,三个月都不曾睡好过一个觉。

    皇宫于旁人而言是人间福地,穿绫罗,饮琼浆,总有享不尽的福气。可这些于她那时而言,从来都不好。

    她的心里始终有一片净土。一座慈光笼罩的茫茫大山,一棵不知年龄几何的梧桐树。她说那才是她的家,至于皇宫里的一切,不过身外之物。

    旁人待她不好,她也只会小心翼翼把自己藏起来,心中始终有一线光明,纯粹而又天真的相信那片净土中的神灵跟她说的话,一切苦难都是磨炼。

    看着就惹人怜的紧,直戳他老人家的心窝。因此他也曾发自内心的护过她几次,也曾为她那一条小命付出过很重要的东西。

    而她那时年纪小,羽翼未丰,还很天真。对于他老人家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也很懂得感恩。

    有时心里闷了,也会跟他说一说,实在难过了也会抱一抱,不过如此和平相处的时光真的很短暂。

    后来她身外之物的老爹一时疯迷,要伤她茫茫大山里的那位神灵。

    小娃娃心急如蚁噬,几日夜心力交瘁。奈何她在还幼年,人就只有那么小。

    软乎乎的小手腕一双,面对天塌地陷,黑暗无边,她的力量微乎其微。

    无人可托,无人可求,一咬牙,一跺脚。一颗干净纯粹的心肠,就以他老人家仙眼可见的速度,变黑了。

    邪灵侵体,那时是真的黑,从里黑到外,从心黑到肝,双眼空调无神,心境黯淡无光。

    尽管后来那只邪灵被他老人家驱逐掉了,可她还是从天真无邪的七岁,一直黑到了如今。

    心思也变得诡异难猜,性格变得无比麻烦。倒霉的是,她手里还有一把剑。一把跟他颇有渊源,剪不断理还乱的剑。

    十年,她总是没完没了去玩那些一不注意就能弄死自己的游戏。

    即使身为仙师早练就了一颗皮糙肉厚的心脏,也总是被她折腾的七上八下。

    如此数年心力交瘁,甚至有段时间一见就烦,可一时不见又不免患得患失。总是忍不住想琢磨她此时在哪,又在作些个甚。

    尽管天真纯良的岁月一去不复返,这小兔崽子成长的如此一言难尽。但毕竟这也是一条他曾拼了老命怜惜过的小命。

    可他娘的他老人家都来了凤栖一个多月,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还不肯屈尊降贵的露个面。

    一个月来,他老人家穿着国师的皮,对着她那个活爹苦口婆心的日夜劝诫,已经说破了嘴,可这小崽子还是了无音讯。

    然而生气也无可奈何,她一向独来独往,仗着手中剑说走就走,谁也别问,这皇宫里的人也不晓得她具体去了哪儿。

    他嘴上说着阴雨连绵,怕有水患。然而他自己知道,他就是为了见一见这只让他咬牙切齿多年的混蛋兔崽子,才一留再留。

    不过这混蛋兔崽子还不算彻底混蛋,至少在他将走的最后一日,她冒着大雨前来相见了。

    尽管心里火气很大,但见她不知何处受了一身伤,他老人家还是心软了几分,并没有向从前一般,阴阳怪气讥讽几句。

    她也没有往常一般桀骜不驯,那一夜大雨倾盆,她就站在窗外没有入内。

    一身的血污被雨水冲走又了流,一双眼睛充满疲惫,灵力也很憔悴,一副不知在何处与谁鏖战了几个日夜的模样。

    看着状态不好,他叫她进来,她却摇头。难得正色的俯首冲他行了个拜礼。问他能不能带着她一起回苍穹山,她说她不想孤身在外了。

    第一次她对他这般严肃而又认真,但他老人家当时的答案是否。

    这一个月虽然她不知在何处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模样,他有心有怜,却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她当时也没怎样,笑了一笑,说知道。随手丢给他一包被大雨淋湿的茶叶,就道了告辞。那夜之后,他也离开了凤栖。

    可惜人无先见之明,要知他今朝再去凤栖,目的就是要带她回苍穹,当日还不如就应了。

    也省的他老人家之前明明拒绝的潇洒痛快,今朝却要一求再求,一哄再哄。哄来了,一路也是顺着她的心意,百依百顺,卑躬屈膝。

    身为仙师,传道受业解惑是本分。与人为师,万般皆是寻常。

    然而青隐此时看着眼前人这张笑吟吟的脸,就是想抛开所有涵养,挽起袖子揪过来狠狠教训一顿,让她懂一懂到底什么叫做尊师重道。

    什么雅量不雅量,在她这块儿全他娘的扯淡。

    “御剑半日就能走完的路,非嚷着身上疼要坐马车,怎么着,坐马车你就不疼了?有本事你别趴着,坐起来。”

    这一驾八匹骏马所拉的金顶香车内有软榻,姬珀笑吟吟的卧在软榻之上,“咔嚓”一声,啃了一口梨子,对正在驾车的仙师大人那一腔汹涌澎湃的怒火选择了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一行骏马疾驰,前呼后拥。锐利的穿过苍穹五锋下,由一片依山傍水的福地里自然形成的一坐小城。

    拥挤的人群不得不让出一条坦荡大路。各自带着一脸灰尘,看着那一群面无表情,穿甲持械的卫兵护送的那一辆宝马金车。

    骏马奔驰,尘土飞扬,金顶华盖的马车,自数以万计聚集此地的学子们中间,堂而皇之驰过。

    姬珀一眼看去,轻飘飘的随手向窗外扔了一个梨核,正砸到一面洁白飘扬的“替天行道”四字大旗之上。

    湿漉漉的一个小点,飞来横在了替天与行道二字的中间。

    她看了一眼,颇为有趣的哈哈一笑,对那一把正在驾车的仙风道骨,朗声说道“仙长,你今年也会收很多弟子么。”

    “难得公主殿下还记得我是你仙长,这一声我可有些年头没听了。”

    虽说是冷嘲热讽,但这也是事实。姬珀默默咬了口梨子,看着这位仙长多年未变的背影浅浅一笑,道“也是。”

    青隐哼一声,继续面色铁青的驾驶着这架十分难操控的马车,飞速的奔往碧华锋的山门。

    遥遥一眼,山门已在近前,一路披荆斩棘,历经波折终达目的地。

    青隐急不可待的挥挥手,遣散了那一群护送这位殿下而来的卫兵,咬牙跳下了马车。

    望着神圣的白玉山门,他一把扔下缰绳,长出了一口憋了一路的闷气。

    这一驾破马车,实在难驾驭,为了走快些,他不得不驾了一路。可里头那个混蛋纯矫情,走快了喊疼,走满了还嫌闷,实在难伺候。

    闭目深呼吸,直到有人递过拂尘,他一把拿起,方才找到了几分往日的仙风道骨。

    清了清吃了一路灰尘的嗓子。仙师大人勉强支撑起几分仪态,尽量优雅的掀起了马车的纱帘。

    “我说公主殿下,到了,请吧。”

    公主殿下挑眉,很是懒洋洋的向他身后一望。那白玉山门之后,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阶。

    一路蜿蜒如龙,一路起起伏伏,直到龙首隐匿到那鬼斧神工的半山处。

    远看到此处,正似曾有过一位巨人,手持开天大斧从锋顶正中劈开,又在半山横切一刀,拿走了一块。

    缺了这样的一块,正好可供人为建设。自半山便建造起了背靠断峰,美轮美奂的三重天地。

    此时要去的怕正是这三重天地,姬珀摇摇头,十分的珍惜起了自己的玉足,挑眉问“走着去?”

    青隐仙师傲然一甩拂尘。

    想他老人家这一路,为了哄她来此可以说是分外艰难。不仅驾车打水,还要讲笑话。

    眼下终于到了自己地界,他颇有些得意的笑道“不然呢?”。

    姬珀莞尔一笑,伸手打了个响指。那些他自作主张,以为已经遣散的侍卫侍从,又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。

    赫赫扬扬一群人,无视他老人家阴黑的脸,牵马的牵马,驾车的驾车,揉肩的揉肩。

    公主殿下抬了抬眼皮,微微一笑道“那么,告辞”。

    话音落,骏马掉头。“慢着!”青隐上前一步拦在马车前,紧紧盯着她那双慢条斯理的抬起的眼。

    冷笑一声,慢悠悠道“我说公主殿下,知不知道你干什么来了。”

    公主殿下点头,表示知道。青隐摇头,他觉得她不知道,当然也不能叫她知道。

    他冷笑道“修身养性,你明白么?”

    公主殿下仍旧点头,表示知道。青隐坚持道“那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    公主殿下还是想点头,但见他老人家已经开始咬牙。想了一想,配合的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青隐一笑,慢悠悠道“因为你讨人厌。”

    公主殿下毫无反应,坦荡回以一笑,答曰“知道了,我讨人厌。”

    坚决的对视片刻,青隐无奈,对这混蛋又一次服了软。

    “行行行,你是殿下,为你可以破例一次,但就这一次,你可以御剑。”

    然而此殿下一向不识好歹,对于旁人勉为其难的迁就,最大的表态就是懒洋洋一歪,头也不抬。

    颐指气使对他道“让人抬步撵,我伤口痛,不想飞。”

    如此病歪歪一躺,仿佛十分虚弱。然而又是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。饶是青隐,也终于忍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那你想怎样?你到底想怎样?!游山玩水的时候,你怎么不说伤口疼?”

    “一路四处与山精鬼怪斗勇比力气的时候,你怎么不说伤口疼?”

    “让人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,给你讲笑话变戏法,折腾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伤口疼?”

    “知道疼你为什么还总是要顶撞国君!”

    积攒了一路的怨念,一时迸发。侍卫们无一不同情的看着青隐。

    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他喝口水的时候,只听他们公主殿下的嘴里又轻飘飘的扔出来了一声“呵。”

    所谓教养一瞬间灰飞烟灭,青隐当即凄厉无比的仰天嚎了一嗓子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态度,我他娘的是你仙长,你这条小命……”

    苍穹山,碧华峰,山门前。

    历经千辛万苦的选拔,终于脱颖而出的第一批十位新修子,刚刚被引至心中无比向往的第一道仙门之前。

    这一路的每一步,每个人都心怀神圣,走的极其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引路至此,为首的碧衫修士一指那道白玉山门,傲然挺立。

    “记住,这一步迈进去,自此就要世俗两隔。尔等自今日起,修身养……”性字还尚未出口。

    那十位新修子们,听着师兄那令人振奋的教导,终于敢心怀膜拜的抬头一看,也还将看未看之时。

    一声怒吼如狼嚎,穿破寂静长空,划破众人心头神圣。

    “我教了你十年,好歹是你仙长!你这个混账……”

    “仙长,您接着说。”公主殿下恶劣的笑道。

    青隐怒吼着一回头,二十位雨后春笋一般的新修子,此时正在风中,很是亭亭玉立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一向仙风道骨的青隐仙师生平第一次丢了脸。强忍心中一口老血,咬牙找来了一台二人抬的华丽步撵。

    念及国君临行前的的交代,又历经半个时辰无比艰难的赔罪求饶。他这才将这尊金樽玉喙的公主殿下请上了苍穹山。

    “若非国君相求,我绝不会招惹这个煞星。”

    “我教导其十年,深知此人性情无比恶劣,实难相处。”

    “近墨者黑,师兄师姐,一定要看好自己门下的弟子,最好不要与她有过多交集。”

    “我等亦不必理会她,大可放任自流。如此顽劣,随她去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什么矫揉造作的臭脾气,时间一到,让她立刻滚回凤栖。”

    碧华峰顶,澜沧殿内,青隐仙师一脸愤怒,对着他的三位同门如是说。妙殊仙师微微让开了一步,躲开了小师弟飞溅的怒火道“没有吧,我今天打听了一下,好像挺乖的啊。”

    确实也很乖,一路默默由人领到住处,一路安静听人讲峰上规矩。一直由着人安排到天黑,听说直到就寝前才说了一句话“明日几时晨起?”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什么!”青隐一手按太阳穴上突突乱跳的青筋,拂尘腰间一别,猛扇扇子“师姐,你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过来的么?你知道被一个人笑吟吟从头看到脚的感觉么?——哪个正常人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看胸口碎大石?凭什么我要给她讲笑话?凭什么我要给她驾车?——坟头的果子跟死老鼠旁边的蘑菇到底哪种更难吃!你都知道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逐流微微咳嗽了一声“师弟,注意言辞。那个你前边说的我们都听懂了。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。以后还是…不要乱吃东西的好。”

    尚道也很是慈爱道“年轻人,不要仗着身体乱来。虽然我等修仙,乱吃东西也会闹肚子。要不,为兄给你把个脉?”

    累,真的累。

    师兄师姐面前失态至此,青隐也算是有生以来头一回。只见他颓然的摆摆手,按住太阳穴,深吸了几口气。

    片刻,似乎缓过了神。规规矩矩行了一礼“师兄,师姐,恕我失态了。不过,我还是要说一句。你们,最好少与这位殿下扯上关系,太麻烦。”